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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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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士們猝不及防向範翕和玉纖阿的方向拔出刀劍,周圍百姓惶然後退,範翕也來不及抽劍,只能帶著玉纖阿向後疾退。而萬沒想到百姓中也有衛士假扮,範翕帶著玉纖阿後退時,猛覺後方某處不妥。

寒光來自斜後方,周圍全是人,避無可避,範翕只好摟住玉纖阿的肩,以身相護,那後方的一刀便砍在了他手臂上。

玉纖阿捂嘴:“!!!”

範翕悶哼一聲,當察覺後方殺來那人時,他看到眼前有一百姓慌張逃亡,他立即傾身將人提到自己斜後方。電光火石間,範翕提著人向後甩,那後方殺來的衛士見範翕毫不顧忌,竟拿尋常百姓來擋劍,連忙收刀,力道自噬,衛士咽下湧至喉間的血——

公子翕百無禁忌!

到這時,範翕才抽出空,抽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劍,將逼至面前的又一敵人逼退。

成渝等衛士藏在人群中,成渝高聲:“公子!”

成渝等人一邊與敵人揮劍,一邊擠向範翕身邊。範翕卻擡目,瞥向那車輦。見容車四周有十數衛士跳上了車,持劍護在帷帳四方,將車中的楚寧晰護得十分嚴實。這般嚴實的保護,成渝等人不可能沖上去挾持住楚寧晰。

成渝已到了範翕身邊,擡手將一偷襲範翕背後的敵人捏斷喉扔開。成渝的到來幫範翕減輕了壓力,範翕卻道:“不必管我,爾等立刻回府上,帶薄寧離開。我絕不會讓楚寧晰趁此機會帶走薄寧!”

成渝等衛士應了是。

楚寧晰那邊立即:“追!”

成渝等衛士聽範翕的命令,回府上去帶走薄寧。楚寧晰的衛士也分出去追隨成渝。而範翕這邊,他手拽著玉纖阿在人群中廝殺,一劍一個敵人,其手段幹脆凜冽,也讓人膽寒無比。衛士們卻前仆後繼,奮不顧命地殺向範翕。斷續的,範翕手臂上、腰上、腿上也出現了許多傷。

血肆意流,玉纖阿看得面色煞白,卻見範翕完全沒有感覺一樣。

過了這些時間,四周百姓已看清了形勢。他們紛紛躲閃開,給中間留出了很大的空地,範翕再無法拿尋常百姓來為自己爭取時間了。他看包圍圈漸漸收緊,握著玉纖阿的手也不由握緊。

成渝那邊有個薄寧,範翕不放心他們帶走玉纖阿。但是玉纖阿跟著自己,楚寧晰眼看是要對自己下殺手……

楚寧晰與自己有仇,卻與玉纖阿無仇。楚寧晰身為楚國唯一王女,她尚且不對自己的百姓揮出刀劍,她自然也不會殺玉纖阿一個弱女子。若要護玉纖阿,說不得範翕得放棄玉纖阿……

可是玉纖阿不在自己身邊,範翕又不放心。

這樣百般猶豫下,心神不由恍惚,正是趁此機會,旁側一人在同伴協助下沖出,匕首刺向範翕懷中的玉纖阿。玉纖阿再是機警,可她不懂武,她就算大腦知道要躲,可這麽快的速度,她的身體也反應不過來。還是靠範翕轉身,從一個制敵的最好位置退開,將玉纖阿拉扯入自己懷裏。

而他長袍揚飛之時,一把粉末從前方揮來,灑向他的眼睛!

為了替玉纖阿擋住攻勢,範翕無法後退,他只匆忙閉目,眼睛裏卻還是撒入了不少那些粉末。等粉末散開,範翕再睜開眼,發現視線一片漆黑,他竟什麽也看不見了。

範翕冷笑,手腕翻轉,手中劍向後側方偷襲的一人刺去。方位準確,那人慘叫一聲倒地!

玉纖阿聲音急促:“公子!”

範翕放開了握她的手,低聲:“快走。他們只想要我,不會動你。你離開了我就安全了。”

玉纖阿看他閉目一瞬,再擡眼時,纖長的睫毛上沾著白色的粉末,目光卻非常明亮。她看不出範翕眼睛已看不見,範翕表現得那般正常,她只知道自己確實為範翕拖了後腿。玉纖阿暗恨自己的無能,她不是那類哭哭啼啼非要與郎君同生共死的人……比起耽誤時間,玉纖阿第一時間就向後退了一步。

她毫不猶豫地放開範翕的手,想奔向人群外。她想逃離出這兒,去找泉安。泉安在幫範翕做其他的事,範翕的大批軍隊都沒有在此城,才讓這些敵人鉆了空。玉纖阿要去找泉安,找人來幫範翕!

但包圍圈沒有對玉纖阿打開。

玉纖阿向外奔時,一支利箭射向她。幸而是衛士們不讓路,也不動手殺她,只讓她無法出去,那支射向她的利箭才讓玉纖阿後退兩步躲了開。聲音細微,箭頭刺入玉纖阿身前兩步的土地上。玉纖阿蒼白著臉擡目,見帷帳飛揚,帳中一女子手持弓,搭箭直面她。

是楚寧晰!

被衛士們護在容車中的楚寧晰!

玉纖阿這時才真正看清了楚國這位王女的面容,眉尾細長,目中帶些傲慢。這位王女容貌自然是好,臉部線條流暢十分,除了貌美,她更帶了幾分英朗明快之氣。她手持弓面對玉纖阿時,眼睛也瞇起,冷冽十分地打量著這位柔弱無比的女郎——

身段窈窕,婀娜,是那類郎君都會喜歡的樣子。

一張臉也是花容月貌,楚楚動人,是那類極易讓郎君生出保護欲的相貌。

當玉纖阿妙盈盈擡目看人時,眼中織愁,長發淩亂,這樣梨花帶雨、一推就倒的柔弱相貌,是楚寧晰生平最不屑的。這樣一朵嬌弱的花,如何能在這亂世生存下去?靠男人的保護麽?

楚寧晰心中玩味,想我倒要看看誰能保護你。

她再搭弓,第二支箭向玉纖阿射了過去。

玉纖阿轉身就跑向那邊刀劍相圍的範翕方向。

範翕眼睛被粉末所傷,看不清眼前人,他聽聲辨位,仍與這些人廝殺。不管這些人如何在耳邊誘他投降,不管他身上再添了多少傷,他都絲毫沒有搭理這些人的意思。只是刀劍爭鳴中,範翕忽聽到女郎的喘息聲、奔來的腳步聲。

他聽到玉纖阿的顫聲:“公子、公子……”

範翕心裏頓時又氣又感動。都讓她走了,她為何又回來了?他最不喜歡這樣拖拖拉拉拖他後腿的人了!他眼睛都看不見了,只會更麻煩啊!

範翕伸手,抱住了重新奔回他身邊的玉纖阿。範翕正要溫柔地寬慰她說不必與自己同生共死,就聽玉纖阿飛快地質疑:“公子,你不是說他們不會殺我麽?那位王女拿箭對著我,我根本跑不出去啊。”

範翕:“……”

他道:“你是因為逃不出去才重新回我身邊的?不是因為擔心我,舍不得我麽?”

玉纖阿高聲:“公子小心刀!”

看範翕躲過了,她才道:“公子你說什麽傻話?我又不會武功,留在這裏危機重重。我若是能走,何必留在這裏?”

範翕的臉沈下去了:“……”

玉纖阿觀察著四周情況,她看範翕衣襟被血染紅,四周衛士卻仍不放過他們。她焦聲:“公子,我們就在這裏等人援助麽?”

答案自然是不。

範翕的大部分兵馬耗在越國,曾先生等人在邊界,雖泉安已用最快速度調兵,但現在此地,就是沒有兵馬。是以範翕只能走,不能硬抗。若非玉纖阿在,範翕都想自投羅網,看楚寧晰想對他做什麽。但是有玉纖阿在,範翕自然不會讓玉纖阿陪自己一起吃牢獄之災……

打鬥中,範翕抓緊時間與玉纖阿說:“玉兒,我眼睛看不見了,你看周圍哪處有馬,可讓我們沖出去……”

玉纖阿先聽他說他看不見,心跳猛快。她勉強讓自己心神穩住不要去看他,聽範翕的話判斷著。她手出了汗,因壓力而唇色蒼白。她怯聲:“馬、馬……我看到了,可是,可是那是駕著容車的馬,楚國王女就在車上啊。”

範翕勾唇。

目中浮起一絲嘲弄狠厲色。

他說:“那也無妨。你告訴我方位便是。”

——

範翕身上刀劍所砍到的傷口越來越多,血越流越洶湧。玉纖阿被他抱在懷裏,看到他身上的傷,她焦急無比,拼力想辦法,卻絕望地發現她在這時一點用都沒有。

玉纖阿貼著範翕胸口的心跳加快。

範翕以為她害怕,他還抽空垂目,溫聲安撫她:“別害怕,他們不會傷到你的。”

玉纖阿急聲:“公子別與我說話了,別管我了!公子小心敵人!”

人仰馬翻!

範翕何其強悍,讓楚寧晰震怒不已。這個人帶了一個柔弱的不會武功的小女子,竟能在她的殺戮圈下突圍!不管身上受了多少傷,範翕立在人中,都恍然無事一樣。他懷裏那小女子也可恨!範翕傷了眼,卻全看那女郎的指示,才能在亂糟糟的刀劍中辨明方向。

範翕厲害。

他巋然不動之勢,壓根沒有受人所累的樣子。他懷裏還帶著一個女郎,然衛士們圍著他,自己的人不斷死傷,卻見範翕還是長身而立,眾人心中兀自駭然。恍惚中,玉纖阿仰頭看他,見他雪白面上沾血,雙目灰撲撲的卻染著血光。他持著劍立在一地屍體中,像是從地獄行出的惡魔般。

玉冠博帶,長袍血步。腰腹間汩汩滲血,他全然無懼,面色越白,氣勢卻好像越強。範翕一步步向前走,衛士一步步後退。

這處地簡直如人間煉獄一般,衛士們看著範翕的眼神,都由一開始的勢在必得,變得驚懼十分。

然後範翕砍斷了韁繩,將楚寧晰從車中拽下。楚寧晰慘叫,範翕擡手就捏斷了她的手骨,楚寧晰面色一下子白得似要暈厥。玉纖阿看著都害怕,見範翕分明是想挾持楚寧晰,虧得楚寧晰忍著痛不屈服,她身邊的衛士們撲來,範翕才住了手。但範翕搶了楚寧晰的馬,二人揚長而去!

衛士們:“公主……”

從車上跌下的楚寧晰面色難看,她咬牙切齒:“追——!”

衛士想到範翕那可怕的殺傷力,略猶豫:“公主,我們真要對公子翕下殺手麽?”

楚寧晰冷笑:“你們怕什麽?周王朝各諸侯各有心思,北部被耗在戰爭中。周洛都要失守,周天子都要換人做了!我看那幾個諸侯國都要搶天子位了!他們哪有空管我們楚國的事?我就算殺了公子翕,周王朝也無暇來制裁我!”

衛士道:“不,屬下不是說那個。屬下的意思是,公子翕也許是您的兄長……”

楚寧晰立即:“我沒有兄長。楚國王室只我一人,公子翕壞我楚國與越國的聯盟,處處與我作對,他是我楚國敵人,非我兄長!我要拿下他問話,要他屈服於我!”

衛士頓住,明白公主的意思,是要活捉,而不是殺死公子翕。領會了公主的意思,他們才帶人追了出去。

——

寒風過耳,枝杈如梭,快馬行在叢林間,風馳電掣!

範翕和玉纖阿共乘一騎,玉纖阿被範翕抱在懷裏,被他箍著腰,她不斷說話,辨別方向。因她不會騎馬,連控馬都要靠身後的範翕。然而玉纖阿心中安定無比,她方才見識了範翕那悍然無畏的一面……他那般厲害,她第一眼看到時害怕,後來便覺得安心。

覺得有他在,他們就能逃出生天!

範翕下巴磕在玉纖阿肩上,在玉纖阿那般想著時,他身子一軟,忽然從馬上跌了下去。玉纖阿反應遲鈍,扭身去拉他,手中只抓到他一片衣襟,眼睜睜看著他從馬上摔了下去,塵土飛揚!

玉纖阿顫聲:“公子!”

她握住僵硬,慌亂無比:“我、我不會騎馬啊……停下來!公子,你告訴我怎麽停下馬啊。”

範翕從馬上跌落被馬拋下,玉纖阿想停下馬卻停不住。她也握著韁繩,學範翕的樣子去抓控,身下的馬卻不聽她的話。玉纖阿煞白著臉,握韁繩的手不斷發抖。她不斷暗示自己要冷靜,不要慌神。她努力回憶範翕是怎麽握著韁繩的,玉纖阿顫聲:“馬兒、馬兒,你停下吧、停下吧……”

半刻後,玉纖阿從馬上跳下後,也弄丟了那匹馬。因從馬上跳下,她摔得全身發痛,一瘸一拐地沿著叢林路往回走。塵土滿面,形象糟糕。她終於找到了昏迷的範翕,她跪在地上摟抱著他,擡目四下張望。她看到了一棵樹,樹蔭濃郁,能擋住陽光。她便從腋下伸手,拖住範翕的身體,將他往樹下搬。

玉纖阿喘息連連。

她想他看著那般瘦,為何抱起來這麽沈。

玉纖阿將範翕搬到樹下,短短十幾步路,她已出了一身汗。好不容易讓郎君靠在樹上,玉纖阿搖他叫他半天,只看到他衣襟上的血在流,他臉色雪白,睫毛覆眼,可他一點沒有醒來的意思。玉纖阿咬牙,將範翕藏到了樹的背後,用灌木葉子將他藏起來,她奔出這處,想找些水。

小半個時辰後,玉纖阿將範翕身上的傷全用清水沖洗一遍,又撕了幾條布,充作紗布為他包紮傷口。他手臂上的傷還好,最厲害的是腰腹上的傷。血口汩汩流血,玉纖阿拿布包了一層又一層,才勉強止住血。她沒有什麽力氣,光是撕布條就撕得氣喘微微,更罔論抱著一個郎君沈重的身體為他上藥了。

做完這些,玉纖阿擦把汗,跪在他身畔喘氣。

許是樹蔭下有風吹拂,清涼許多,時間又過去了一些,範翕緩緩轉醒。他睜開眼,可是眼前依然濛濛,什麽都看不見。他沈默許久,感覺到手臂邊坐著一人,那女郎身上的香氣拂向他鼻尖,範翕伸手摸去,喃聲:“玉兒?”

玉纖阿靠坐在他手臂邊,她又熱又累,美麗的面孔上全是汗漬。她喘著氣,伸手不斷擦汗,唇瓣被擦得愈發水潤嫣紅了。

範翕握住了她的手,輕聲:“我以為你會走。”

玉纖阿靠著範翕的手臂休息,忽然聽到他開口。她嚇了一跳,繼而是驚喜。她擡頭望他,見他眼睛睜開了,她目中就迸出無限歡喜色。她聲音裏滿是喜悅:“公子,你醒了?你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兒?”

範翕眼前灰撲撲的,他沒說話,伸手摸入自己的懷,見腹部都被她用布條纏住了,難怪他覺得繃。範翕扯嘴角,說:“包紮手法不對。但是尚可吧。”

玉纖阿說:“我若是早知道你會受傷成這樣,自然會早早學一些如何包紮之類的技術了。”

範翕目中噙了笑。

他靠樹而坐,全身疼痛,眼前烏黑。他知道玉纖阿在自己身邊,可是他都看不到她。範翕心中黯然,強忍下自己心裏的慌亂和不安,對玉纖阿舊話重提:“這個時候,聰明點,你應該自己走才對。你還留下來做什麽?”

玉纖阿仰臉,她試探地伸出手,在他面前揮動。看他眼睛那般好看,卻毫無神采。她心中才一黯,範翕就擡手握住了她在他眼前亂晃的手。玉纖阿正要驚喜他是不是能看見,範翕就打碎了她的夢:“我習武。你手在我眼前晃,我是能感覺到的。”

玉纖阿失落地抿了嘴。

然後她回答他:“馬跑了。我實在追不上那匹馬,也不知道往哪裏走。”

她沒告訴範翕自己是不能讓馬停下來,為了回來找他,她是從馬上跳下來的。沒有摔斷哪裏,算她命比較大。她也不知自己為什麽要回來,按她的本性涼薄,她該丟下麻煩的範翕逃命才是……但是她怎能因為範翕麻煩,就丟下他呢?

可是她不說,範翕也猜得出來。他目中浮起憐惜,伸手揉她的發,溫聲道:“改日我該教你如何騎馬才是。玉兒天資聰穎,自是一學就會。”

玉纖阿抿唇,微微笑了一下。

玉纖阿問:“公子,眼下我們怎麽辦呢?”

範翕嘆氣。

他面上浮起悲色,喃喃道:“玉兒,我覺得我快要死了,你走吧。”

玉纖阿:“……?”

她震驚又慌亂:“你還有哪裏不舒服是麽?你別這樣說啊,我覺得我們找個大夫,還是可以活命的。”

範翕搖頭。

他慘聲:“我眼睛看不見了,如今又流落到荒郊野外,無法與人聯系,身後還追兵不斷。我是活不了的了,我和楚國之間的仇,你是不懂的。若有可能,他們不光要殺我,也要殺我母親。我現在很擔心我母親……”

他身上包紮處又開始流血了。玉纖阿慌張地跪在旁邊想為他止血,他卻搖著頭,一副不必浪費時間的模樣。玉纖阿本積極地想自救,卻被範翕的態度弄得越來越慌,跟著他一起發愁起來。她被他嚇得目中含了淚,拿手去抹他手臂上又流出的血。

她哽咽道:“你別這樣啊。你不會死的。”

範翕臉色白如紙,他說話時奄奄一息、了無生氣:“我自來身體不好,這些傷會要了我的命。枉我算計一世,最後卻要落到這個下場。我本不甘心放走你,可是你為什麽留下來……玉兒,我想了想,我還是不忍心你陪我一起死的。你走吧。”

“我是活不成了,是沒什麽希望了。你逃出去後,和泉安聯系。你也不必說別的,讓他保護好我的母親就是。我母親被困在丹鳳臺,和外界失去聯系,她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。我怕那些人除掉了我,去傷我母親……”

玉纖阿落淚。

她抱著他手臂,搖頭不肯。分明先前還覺得可以逃出去,現在卻滿是害怕。她眼前淚濛濛,嗚咽著:“你不會死的……我也不走……你打起些精神啊。是不是敵人的刀劍上有毒啊?那、那我們想辦法解毒啊。你眼睛看不見,但是還有我啊。”

她道:“我一人如何走?荒郊野外,我不識路,我能走去哪裏呢?”

範翕溫柔笑:“你這般機靈,我其實是不擔心你的。”

玉纖阿慌亂無比,她一邊流著淚,一邊茫然地,絞盡腦汁想該怎麽辦。範翕眼睛看不見了,如果一直看不見怎麽辦。範翕是不是中了毒,根本站不起來,那她、她背他也行啊。他們總能逃出去的啊。他怎麽說也是周王室的七公子,周王室怎麽會不管他,不給他治傷呢?

萬一、萬一他真的、真的……只要今日他們能活著逃出去,她也不會不管他啊。

她不會丟下他的。

可是若是他今日死了……她該怎麽辦?

玉纖阿淚水漣漣,範翕啞聲讓她走,她卻堅決不肯走。範翕嘆:“你這是何必?”

玉纖阿嗚咽一聲,撲入他懷中,伸臂摟抱住他的脖頸。她的淚水濕漉漉地沾濕了他的脖頸,她已覺得自己若是不走,會陷入一個極大的麻煩中。可是範翕奄奄一息地倒在這裏,她該有多鐵石心腸,才能拋下他不管呢?

他說他不擔心她,可是她很擔心他啊。

玉纖阿哽咽:“範飛卿,我不會不管你的……”

範翕說:“難道你要陪著我一起死麽?”

玉纖阿道:“為什麽非要一起死?就沒有活著的希望麽?我覺得……”

她的“我覺得”還沒說完,範翕猛地一拽她,抱著她就地一翻滾,躲過了叢林中噗嗤射來的兩枚箭。玉纖阿被塵土嗆得咳嗽,範翕松開了她,方才還倒在樹上一副要死了的樣子的範翕,手撐著劍穩穩地站了起來,擋在了玉纖阿身前。

他眼睛看不見,目光卻森寒無比,滿是殺意。

他聽著四方樹葉刷刷聲,提起劍冷聲:“都出來吧,藏首藏尾做什麽?”

玉纖阿:“……”

她茫然地跌坐在地,仰頭看範翕和那些追來的第一撥人廝殺。這第一波人沒有先前圍著他們的衛士多,但是範翕受了這麽重的傷,還穩穩地站起來,能握劍,能動武。他身上的傷又開始滲血了,他的臉色變得失血一般的白,但是他……確實穩穩站著。

哪裏有要死了的樣子?

玉纖阿眨了眨眼。

而解決完了這批人,範翕跌坐在地,他捂著胸口咳嗽,又是一副淒楚可憐的模樣。

玉纖阿:“……”

玉纖阿小心地蹲在他身邊,說:“你還好吧?”

範翕閉著眼:“不好。我快要死了。”

玉纖阿抿了唇。

她說:“你不會死的。來,範飛卿,站起來,我們先走出這裏,好麽?”

範翕堅持他活不成了,淒淒慘慘,玉纖阿卻不理會他的矯情,非要扶他起來與他一道沿著山道走。之後又追來了一批人,這批人再次被口上說著自己快要死了的範翕兇悍解決。

之後範翕便再次跌了下去。

他有氣無力,淒聲:“你走吧,別管我了……”

玉纖阿:“閉嘴哇你!不要拖我的後腿。”

玉纖阿覺得:範翕殺人的時候他就不覺得他要死了,他一旦殺完人,他開始虛弱,他就覺得他活不成了。而且他不是在與她撒嬌,他是真的那麽覺得的。

玉纖阿不理他的矯情,強勢地扶著目不能視的範翕走山路。範翕一邊喘,一邊責怪她對他不好,竟要一個快死了的人趕路。玉纖阿也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毛病,反正她不再怕他要死要活的宣言。她決定跟著自己的步調走,她和範翕都不會死,都會活著。

不光活得好好的,她還要幫範翕治好眼睛上的傷,和範翕一起對敵人反殺回去呢。

——

這般摸索下,夜裏,他們還真的在山下找到了一個村子。範翕說楚寧晰不會對普通百姓下手,他們可以大膽落宿。但是範翕身上的衣服都快成了血袍,怕普通人看著嚇到,兩人決定先偷偷尋一家換身幹凈的衣服,再去投宿不遲。範翕本不願穿別人的衣服,他自來錦衣玉食,從來不碰別人穿過的衣服。玉纖阿叫他不要矯情,他才委屈地、不情不願地應下。

但是翻墻進院子時,玉纖阿這個手腳不伶俐的,就被範翕唾棄了。

玉纖阿知道他記恨她非要他穿別的男人的衣服,這讓他不高興,是以他說她,她也當不知。

範翕協助玉纖阿翻墻進了一家屋舍,二人打算悄悄拿走一身這家男主人的衣服,留一個玉佩作賠償便是。範翕和玉纖阿進了屋,範翕眼睛看不見,找衣服的事便自然落到玉纖阿身上。但是自從他們進了屋,因為黑漆漆中目不能視,玉纖阿跌跌撞撞,把她自己差點絆倒好幾次。

幸虧範翕手快地扶住她。

範翕道:“眼瞎的到底是誰?為何要我一直扶你?”

玉纖阿紅著臉,說:“沒有燈燭,我看不見啊。你別催我。”

緩了一會兒,玉纖阿借著窗外月光適應了屋中的光,找到了床下的一個木箱。在範翕的幫助下,她將箱子搬出來,打開在裏面尋找男子能穿的衣服。範翕不斷催她,越催,玉纖阿手腳越笨,半天找不到衣服。

範翕嫌她丟臉:“你找到了沒有?”

玉纖阿茫然:“沒有哇,這裏都是小娃娃穿的衣服……這家是不是沒有男主人啊?”

範翕焦急無比:“你真是笨死了!”

玉纖阿當即:“我是在為誰找衣服?你厲害你怎麽不自己找?”

兩人說著,竟是控制不住音量。畢竟逃亡一天,雙方心中都有火氣。一個怪另一個手腳太笨,另一個怪這個不體諒自己。說著說著,範翕和玉纖阿就要高聲吵起來,門吱呀開了,這家的老媼舉著燈燭,手持木棍,警惕地站在門口。

本以為是家裏進了賊,賊因為分贓不均而吵架,萬萬沒想到屋中是一對少年男女,只是郎君的衣裳上全是血……

——

老媼獨自居住,看這對男女郎才女貌,衣衫材質極為好,想著當是大戶人家落難至此。老媼好心地收留二人,但是家中地方不大,屋舍不夠多。老嫗便問起二人:“敢問郎君和女郎是何關系……”

是否可以同住一屋。

範翕早有準備,正要回答“夫妻”,就聽玉纖阿溫聲答:“兄妹。”

範翕:“……”

老嫗道:“這樣啊……那女郎夜裏與我一道睡可好?”

玉纖阿柔聲:“是。”

範翕急了:“……玉兒,我呢?你怎麽不管我了?”

那他呢?!

玉纖阿不管他了麽?她不與他一起睡麽?

玉纖阿仍記恨他之前兇她找不到衣服、嫌她笨手笨腳的事。那她就不伺候他了,看誰更笨手笨腳。玉纖阿回頭,為難地說:“哥哥,阿父阿母說我們長大了,不讓我與你一起睡一屋啊。哥哥,縱你有眼疾,你也不能讓妹妹陪你睡一屋啊。這是不對的!”

老嫗點頭:“小娘子說的對。”

範翕:“……”

他眼睛看不見,心中恐慌,不願獨自一人呆在陌生地方。可是玉纖阿這般可氣,還懟他。範翕便賭氣,不再吭氣,心裏卻一陣陣地罵玉纖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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